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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回 天下大定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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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打那日酒後宿在東廂房,蕭瑀像是對杜雲錦重新上了心。一個月之內總有十幾日是留在本就是他原來寢房的東廂房內,另有十來日獨自留在書房裏批閱公文,餘下的幾日才會去梁乃心的琳瑯閣。

這樣明顯的厚此薄彼,卻沒有讓太子妃和梁良娣之間關系惡化,反而讓她們倆更為親近了般。隔三差五的,不是杜雲錦去琳瑯閣中竄個門,就是梁乃心上東廂房來討個花樣,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。或許是因為蕭沨還沒有撒手人寰,蕭瑀還沒有登基為帝,她們二人暫時地和平相處。對此蕭瑀是沒有意見的,此時的他忙著清理前朝之事,畢竟慶王在朝中經營多年,他雖已經伏誅,但朝裏還暗藏著不少他的黨羽,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被這些人鉆了空子。杜雲錦與梁乃心和平相處,就代表朝堂內的梁相與杜博承之間的攜手共進,就預示著蕭瑀的帝王之位愈加穩固。

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次年,也就是景初二十八年才有所變化。

剛過完年節,宮裏各類裝飾還未撤換下來,紅紅火火地顯得一片喜慶。其實今年的年節委實有點冷清,宮裏皇帝久病未愈,皇後幽居不出,剩下容妃一人力撐後宮,再看皇子們,四公主遠嫁,八公主早已經剃度,三公主與慶王伏誅,就只有太子蕭瑀帶著太子妃和良娣算是最旺盛的一房。也正因如此,容妃才著力要將宮裏布置得更往昔更奢華,更喜慶。

清晨的陽光裏,灰衣小內侍慌慌張張地踩在雪地裏,急匆匆地朝禦醫院跑去。

“魏醫正!魏醫正!”

這幾日年節,容妃下了恩典,準許禦醫院只留一名禦醫值守即可。今日正巧輪到的人是魏忠臣。

“怎麽了?”魏忠臣正低著頭搗鼓手中的藥臼,聽到小內侍急喘籲籲的聲音也慣常地沒有擡頭打量。

“魏醫正,不好了,這次是真的不好了。”小內侍待氣兒稍微平順後便說:“您快去看看陛下吧!”

魏忠臣在心中長長地嘆口氣,按照他的診斷蕭沨還能拖上兩三個月的,但不知怎麽了,蕭沨的病情最近卻開始急劇加重。像小內侍方才的戲碼,每天都會上演五六次,無外乎就是蕭沨又咳血了。

魏忠臣心中雖是這般想著,但手上腳下卻不敢做絲毫的停留,提著一旁的藥箱就跟在小內侍的身後,朝龍乾殿走去。

龍乾殿內,黃園守候在蕭沨的床前,這間屋子因為蕭沨的久病也被深深地鍍上了一層濃郁的藥味,怎麽也消散不掉。

魏忠臣到的時候,蕭瑀也剛剛跨進寢殿。他這幾日恰好留宿在東書房,南疆那邊得知朝中慶王之事後,想趁著蕭瑀根基不穩再度叛亂。蕭瑀左思右想後,終於在杜雲錦的建議下派出了孟沖鎮守南疆,再過十日大軍就要出發,他正忙著做最後的調度安排。

乍一聽見蕭沨又咳血,身為人子又是天下的表率,不管他與蕭沨的心結有沒有解開,他都必須第一時間出現在龍乾殿,以免落人話柄。他的親兄弟裏已經沒有爭位的對手,但他的堂叔、堂兄弟們可都還虎視眈眈地瞅著時機。

“父皇。”蕭瑀側身坐在床邊,將蕭沨扶坐起來,以便於魏忠臣看診。

蕭沨渾濁的雙眼在看見蕭瑀時變得明亮起來,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,撫在蕭瑀的手背上,眼裏流轉著愧疚與不舍。他實在不甘心就這樣離開塵世,他還想多看看這個他虧欠良多的孩子,他還想得到這個孩子的諒解。

“瑀……”蕭沨動動嘴,很想再喚一聲蕭瑀,但他卻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。就這一個詞的發音,都已經讓蕭沨嘴角流出口水。

魏忠臣低垂著頭,仔細地把著脈,爾後臉色沈重地擡眼看了一次蕭瑀。

“怎麽樣?”蕭瑀將蕭沨交給黃園,自己起身跟著魏忠臣走到殿中。

魏忠臣彎腰拱手,對蕭瑀道:“下臣無能,陛下已是回天乏術了。”

他這就要走了嗎?他還沒有看見被蕭玉禮攪亂的江山在自己的手中逐一恢覆平靜,就要走了嗎?蕭瑀臉色亦變得十分難看,他回頭朝床上臥著的蕭沨望去,他對他的這位父皇心情一直都很覆雜。蕭瑀不是在溫室裏精心培植的嬌貴花朵,他自幼就丟在處處明爭暗鬥的宮廷裏獨自生長,對於蕭沨所說的那些做法,他其實是理解的。只是他的情感上一時間還很難接受,多年的怨恨一夕全數變成慈愛。可就在這樣的時候,蕭沨竟然撐不住了。

“還有多久?”蕭瑀皺著眉,輕聲問道。

魏忠臣先是一楞,爾後很快就知道了蕭瑀的意思,隨即回道:“大概就是今夜了。”

只是今夜的事了?蕭瑀收回停留在蕭沨身上的目光,有些煩躁地擺擺手,讓魏忠臣過去伺候著。

“厚生,你速去棲梧宮和宜蘭殿請母後和容母妃過來。”

“是。”郭厚生得了蕭瑀的話,帶著幾名小內侍匆匆忙忙地就離開了。他前腳離開,梁乃心後腳就到了龍乾殿。

“殿下。”她乖巧地行了禮,隨即靠在蕭瑀的身側。

蕭瑀面上未動聲色,心中卻已有些不悅。看來她在龍乾殿也安插了自己的耳目,否則他這邊才知道消息,她就能馬上趕過來。

“你過去看看父皇吧。”蕭瑀同她交代著,自己卻寸步未移,看向殿門外的來路。

或許與梁乃心相比,杜雲錦實在是個拿不出手的對手。梁乃心熟悉宮鬥的一切手段,會四處安插耳目,而杜雲錦只會帶兵打仗,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,並不懂背地裏的陰暗伎倆。

想到這裏,蕭瑀長長地嘆了口氣。他的羽翼雖大,卻還不足以強大到可以肆意地保護一個人。未來如何,還得看她自己的造化,他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可以幫他穩固江山的將軍,更需要一位能穩定後宮的賢後。

待梁乃心表演完一場兒媳侍奉家翁的好戲之後,杜雲錦才帶著如玉姍姍來遲。

蕭瑀眼色一冷,並未如在東廂房時的柔情,淡然地側過身子讓出一條道。杜雲錦雖著急蕭沨的病情,可也仔細地留意著蕭瑀的一舉一動。他那般神情,又瞧見裏側緩慢退出的梁乃心,她的心中也便明白了許多。但蕭瑀不明白的是,並非是杜雲錦後知後覺地與世無爭,而是她這樣不潔的婦人有什麽臉面奢望那座與他並立的高位,只要遠遠地看著他過得安樂就已經足夠。

杜雲錦腳下步子一滯,梁乃心早已經錯愕地輕呼出聲,“姐姐,你可來了。”

這話明裏暗地都在嘲諷她的不孝家翁,換做他人也許早已起了爭執,但在杜雲錦這裏只不過一個淺淺的微笑而已。

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,梁乃心的心中確有不甘,無奈礙於蕭瑀在意側,她又要端著平日裏高貴穩重的架子,無法再做計較。

“殿下,您也守了半日,不如讓妾身侍奉您到偏殿裏暫做休息吧。”梁乃心越過杜雲錦,站到蕭瑀的身側。那樣的斜光籠罩之中,誠然一對賞心悅目的璧人。

杜雲錦背轉過身,避開那耀眼的光芒,以免刺傷自己的雙眼。

蕭瑀望著她的背影,無由來地微微一嘆,任由梁乃心攙扶著自己離開。

殿中滿室飄蕩的都是藥材濃烈的味道,她的耳邊是誰曾氣鼓鼓地反覆糾正說那不是奇怪的味道,而是藥材的香味!這世上,將藥材的苦味都視為香味的,有且只有他一個人吧!

“你來了?”

蕭沨緩緩地正開雙眼,直視著眼前靠近的杜雲錦。他眼中常年的渾濁似乎都消散不見,留下的是如同溪流般的清澈。不同於杜雲錦第一次見他時的威嚴氣勢,現在的蕭沨雖然清醒卻也是一身的溫和。在這個剎那間,杜雲錦終於明白蕭瑀的那身如玉氣質是傳承自誰了,想必當年的蕭沨也是豐采俊朗的佳郎人選,也難怪大陳氏在入宮之後就馬上變了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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